天越来越冷了，望着空空的柴房，一行清泪从蔹蔓的脸上流下。她又想念于野了。

　　蔹蔓记得，以前只要一入冬，于野就会上山打柴，回到家还总是给她带上一束山菊或兰草。蔹蔓将山菊或兰草插在瓦罐里，拿到柴房给于野看，正在垛柴的于野就会停下来给蔹蔓讲今天这花是在哪个山谷采的，空气中的木头味挟裹着山花的香，蔹蔓觉得身心清爽，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溢满了幸福。阳光悄悄地从窗口探进来，撒在她脸上，蔹蔓笑了，光芒四射。

　　日子静静地过着，蔹蔓有时也会陪于野上山打柴或打猎。于野工作时，蔹蔓也不闲着，她会去采些野果，挖些野菜，偶尔还会采点药草，一来二去，她对药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天，夫妻二人上山经过一处乱岗，看到了大片的野葡萄，于野高兴地说：蔹蔓，我前些天听神医讲，野葡萄的学名和你同名也叫蔹，就是乌蔹莓，可以治蛇毒呢。说着就大步过去采那最大的浆果，蔹蔓看着笑着，她想着回家就研究研究这个小果子，要是能酿成佳酿，于野肯定爱喝得不得了。正想着，听到于野叫了一声，她连忙跑过去，只见一条蛇爬在于野的腿上，于野用眼光示意她别过去。慌乱中，蔹蔓听到竹林的沙沙声，她定下神，回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中拿了一根竹棍，于野闭着眼睛躺在乱草中，蛇还在他身旁游弋。“于野——”蔹大叫一声拿着竹棍跑过去拼命地打中蛇头，蛇不动了，她依然狠劲拍打着蛇的身体。终于，蛇死了。蔹蔓摇晃着于野，于野微微睁开眼睛说：没事，野葡萄，解蛇毒。

　　蔹蔓如梦初醒，她连忙将浆果塞进于野的嘴中，再将其叶嚼碎敷到于野被蛇咬的伤口处。

　　一阵山风吹来，蔹蔓怀中的于野还是一脸的汗珠。看来这乌蔹莓不解蛇毒，蔹蔓急了，使劲背起于野艰难地往山下走。待她将于野背到神医家时，于野已经奄奄一息了。神医听蔹蔓讲了经过，让蔹蔓把乌蔹莓拿出看下。只见那乌蔹莓茎细弱，多分枝，具纵棱和沟槽，卷须纤细，叶片鸟足状，上面深绿色，背面淡绿色，边缘是波状齿。“这是绞股蓝，不是乌蔹莓。”神医说。蔹蔓泪如雨下，求神医一定要救活野。

　　神医没有妙手回春，绞股蓝耽误了治疗，蛇毒要了于野的命。

　　蔹蔓把于野葬在了他遇难的地方，她拔光了绞股蓝，在于野的坟头种上了自己记到骨髓里的乌蔹莓。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一年又一年，于野长眠的地方野葡萄蔓延；一遍又一遍，蔹蔓面对着野葡萄抒发着自己绵绵的思念，走进了《诗经》，也走进了最凄美哀思诗的行列。

　　上面这个故事是我读《诗经·葛生》后杜撰的，感觉这个故事就是一场梦。这场梦中，死去的爱人在活着的爱人的喃喃自语中复活过来，而拆除他们生死之间界限的，就是植物蔹。植物非人，却又如此像人，让生者寄托思念，表达情感，也让爱如烈火般燃烧。乌蔹莓，乌蔹莓，当你朝向阳光四野蔓长的时候，你生长的土地下面，陨落有三千年前最凄美的爱的星辰，你，何其幸也。

┃跟我识蔹：

　　《毛诗品物图考》里说，作为草本植物的蔹，有赤蔹、白蔹、乌蔹，最可能是乌蔹（也就是黑蔹）。对我来说，这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所以无法想象它在自然里的情态。在百度看到图片时，我笑了，因为走在野外，在荒凉的路边或坡地上，我常看到它，它是葡萄科乌蔹莓属植物，学名就叫乌蔹莓。百姓们叫它五叶爪、母猪藤。高速公路的两边常种这种草，它是天养之物，并且生命力像火一样旺盛。乌蔹莓味酸、苦，性寒，有清热解毒、活血散瘀、利尿之功，能治毒蛇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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