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暂的雨季刚刚结束,天还比较阴沉。所以虽然我来到滨河带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多,气温其实相当于平时六七点钟的样子。勤劳的虫子已经起床,而懒惰的虫子还在酣睡。

  我观察路旁树间的硕大蛛网,一只腹部黑黄相间的蜘蛛正稳坐中军,也不晓得是醒是睡。不要羡慕人家睡梦中就会有虫子送上门来,它可能是凌晨四点就起床辛苦织网,现在美美地睡个回笼觉而已。

  忽然,透过蛛网,我的眼角余光看到地上一根草叶抖了一下。多年来找虫子练就的本领,对微小的扰动特别敏感,堪比蛙眼。一只小巧的红色豆娘刚刚在空中捕获了猎物,停到草上准备进餐。草叶变形以吸收它降落时的冲击,刚好被我的眼睛捕捉到。

  这只豆娘吃得很快,当我绕进灌木后面的草地,蹲姿就位并拍摄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它已经将口中的黑色虫子吃掉了一半,无从判断种类了。这是杯斑小蟌的雌性,同样是未成熟个体,也就是说暂时还不会有雄性追求。

  因为豆娘在贴近地面草叶上,我把相机放在地上,用屏幕取景。但这种状态下不能使用闪光灯(还是我不会用?),于是得到了几张较暗的逆光照。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增添了几分此刻清晨的静谧。

  随后我发现所在的地方刚好就是五天前的那几株一年蓬。花已有些凋谢,其中一个较完整的花盘下面,艳斑蜂睡得正香呢。

  它紧咬着其中一枚单花,身体垂直悬挂,六肢收拢在体侧。膜翅目下的很多没有固定住所的独居蜂,在野外都是以这个姿势过夜的。有些甚至能把身体摆到水平,全靠它们有一副好牙齿。

  九点过后,气温逐渐升高,这个懒虫要起床了。

  它的一条腿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后带动身体轻微摆动(就像我们在睡梦中感觉马上要从床上掉下去那样),就这样把自己弄醒了。停顿几秒钟后,它顺着花瓣爬到花冠顶部,接受更多温暖的天光。

  两分钟后它清醒得差不多了,开始像大多数虫子一样进行早上的梳洗,但是这个过程被极大地简化了。先是胡乱抹了一把脸,再用后足捋了捋昨天的翅膀,觉得还不是很脏,不必进一步打理了,赶紧低头塞几口花粉,手是来不及洗了。在杯斑小蟌公主已经优雅地吃完丰盛早餐的当口,艳斑蜂这个快要迟到的上班族也衣冠不整地匆匆出门了。

  草蛉在野蔷薇的嫩枝上留下了一堆卵。它们都已经孵化了,空余白色的卵壳。这是非常常见的虫迹,几乎每个人都见过,也可能听过很多解释。其实这只是一位昆虫妈妈把丝的功能创造性地应用在了保护自己未来的宝宝身上(草蛉科专利独享)。母虫先在树枝上点一点,然后拔一根丝出来(拔丝山药),稍等片刻丝凝固并有强度了,在末端粘一粒卵。一枚枚的卵聚集在一起,就像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

  卵是可口的食物。直接堆放的卵会被蚂蚁搬走,草蛉卵的丝柄很不起眼,而且长度满足比一只本地普通的侦查蚁站起来以后还高一点。一般情况下,即使侦查蚁注意到丝柄,它匆匆站起来一瞥也不会注意头顶的美食,就赶紧去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草蛉及其幼虫是蚜虫的重要天敌。蚜虫见到草蛉幼虫就像绵羊见到狮子一样怕得发抖,所以草蛉幼虫也被称为蚜狮。草蛉妈妈产卵的时候会优先选择蚜虫密布的植物。但是它的产卵量很大,所以也不是特别讲究。单产、多产都有,墙壁、玻璃甚至汽车上都会留下草蛉家族的乐章。

  我在樱树的叶缘上找到了一个四分音符。:)

  堤边有一棵近地分叉的柳树,边上野蔷薇有根长长的枝条搭在分叉处,借了力继续向另外一个方向伸展。就在树岔这里的蔷薇枝上,我激动地看到一条壮硕的天蛾科幼虫(最爱鳞翅目幼虫)。有我的手指那么大,应该是末龄了。

  幼虫庞大的身躯遮挡住枝条,那三对蔷薇的叶片从体侧伸出,像在天空划动傲游的翅膀。这是昆虫世界的代达罗斯。

  豆天蛾的幼虫(豆虫)是天蛾科最常见的物种,它们的尾巴上有一个天线一样的小尖尖,特征明显(但不是它们才有,蚕蛾科的蚕宝宝也有)。由于接近末龄的时候它们已经是大型昆虫,所以青虫们有一套通用的规则来保护自己。

  这只雀纹天蛾的幼虫是保守的绿色,这是最简单的保护色,但是鸟类熟悉它们猎物的身体轮廓,当视角变化时一只单色的大昆虫是藏不住的。所以幼虫的身体两侧长出两道白色带,靠近背部的边界清晰,靠近腹部则逐渐淡化。这是青虫法则的第一条:打破身体的轮廓线。白带造成一种视觉错误,即那里是几个不同的物体叠加的光影效果。它把鸟类的视线引向虚拟的内轮廓线而忽略了更有意义的外轮廓线。当然在这方面雀纹天蛾幼虫做的远远不是最好的。

  青虫法则第二条是:万一被发现,它们的体型有条件模仿鸟类最怕的东西——蛇。很简单只要额头画两个眼斑即可,然后再配合摇晃的动作。很多虫子觉得一对眼斑不保险,就来两对。在人类眼里就露馅了:这不科学。但鸟类同样也是程式化的动物,一对眼斑它们理解为:好可怕!蛇!两对眼斑它们理解为:更可怕了!一定是蛇!!

  不过雀纹天蛾的幼虫貌似是在拟态方面很懒惰的虫子。背上随便画了两道白线不说,眼斑这里更是敷衍了事,瞳孔直接就用绿色笔涂了,连换黑色笔的工夫都不想花。想要模仿蛇类,眼神的凶狠是非常必要的。可是在这里我们只看到了——呆滞的目光。。如果你愿意把第二对眼斑看作耳朵,那么这就是一只——目光呆滞的纯绿色小熊。

  天蛾幼虫附近的叶片上,并没有明显的咬痕,这有点奇怪,因为这个龄期的幼虫食量可是大得惊人。它可能只是停歇在这里,野蔷薇并不是它的寄主植物。我找了找,在分叉柳树的另外一面是一棵攀援植物乌蔹莓,叶片稍大。因为雀纹天蛾又叫爬山虎天蛾,乌蔹莓和爬山虎都是葡萄科的,所以这应该就是它真正的寄主了。

  还有个重要证据就是乌蔹莓的叶片上有一另外一条青虫,从尾部的配色很容易判断出这是一条低龄的雀纹天蛾幼虫。天蛾科幼虫在出生的时候天线就很长了,但天线生得很慢,我们可以用天线和身体的比例来判断龄期。

  小幼虫身边还有个抱枕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个抱枕让它每天都活在噩梦中:一只茧蜂的茧。在幼虫更小的时候,茧蜂妈妈在它身体里产了一粒卵,茧蜂幼虫靠吞噬天蛾幼虫的身体长大,然后末龄幼虫钻出来,在寄主身边作茧。这时候天蛾幼虫的生命之火尚未熄灭,但它已经不能支撑到下一次蜕皮了。

  寄生行为虽然残忍,但它是防止单一物种无限繁殖的重要关卡。如果没有寄生蜂,那么我们的星球早被那些产卵在四位数以上的虫子们塞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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